梁椟的声音低哑而柔和,现在讲述一件与自己不甚相关的尘封往事。
“那一场实实在在的险些要了我的命。即便很快我的同僚们就赶来,为我做了应急处理,又去找大夫……但是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其实并非无知无觉,你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当然,还有人生的走马灯——我甚至看见了幼年父亲带着我玩耍的情景。”
许是梁椟当真命不该绝,彼时,一位来自苗疆的巫医路过此地,原本北镇抚司的人也只不过是走投无路才请他来看,不成想,居然真的为梁椟找出了一条生路。
巫医给他用了蛊虫,那种在陶珑眼里只存在于话本子里的东西。
但蛊虫毕竟不是药。之所以能吊着梁椟的一口气,不过是因为蛊虫将他当做了新的宿主,而往后余生,他大概都要与这只虫子和平共处。
样貌上微妙的变化、体质的改变,这些都是蛊虫带来的。乍一看,吞下这只虫子,似乎对梁椟有利无害,但巫医临走时,对他百般叮嘱:
此物通灵,一旦宿主心绪紊乱,它也会随之躁动,轻则心口绞痛难耐,重则直接吐血暴亡——所以切忌动心动情。
“其实这也不算是多么严苛的要求。至少过去的几年里,我只吃过一回苦头。”
陶珑睫毛轻颤,问:“是因为什么?”
“你当初去往金陵路过明州时。”梁椟说,“明州那会儿几乎完全与外面断了联系,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偏偏我还在适应蛊虫的寄宿,每天走几步路都费劲……直到两个月后,才有了你平安到达金陵的消息。”
陶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一直都……?”
“是啊。”梁椟自嘲一笑,“你的事我一直都知道。但也仅限于此。”
陶珑抿紧了唇,低下头,一言不发继续手里的动作。
梁椟恢复身体,花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也是在这一年里,北镇抚司决定让他代替晋省杜氏长子的身份,并与陆修明牵上线,为之后的计划做准备。
梁椟如今说起这些,端的是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凶险与难熬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陶珑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儿,索性命令道:“起来,我给你上药。”
梁椟乖顺地搭着她的手,躺回床上任由她摆弄。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了。”
陶珑上药的动作麻利,只是触及梁椟温热的皮肤时,还是忍不住恍惚。
……他居然差一点就真的死了。如果没有那名巫医,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境况?
可他为何突然将这些事告知自己?
陶珑向来自诩很会拿捏人的心思,偏偏在梁椟这里屡屡受挫。
“大概是因为我这回差点又要死了吧。”梁椟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轻声道,“我总是要到生死关头,才能意识到自己放不下什么东西。”
陶珑系绷带的手一顿。
“巫医曾经告诉我,以我当时的情况,要想活下来,唯有成为这种蛊虫的宿主。但蛊虫不是万能的。”梁椟轻描淡写道,“我最多再活五年”
这回,陶珑整个人都呆住了。
“……五年?”
梁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是啊,今年是第四年。”
顿了顿,他继续道:“但巫医临走时说,凡事并非绝对,他离开后也也会去寻找能叫我这种人能多活个十几二十年的法子。其实,那时我没放在心上。毕竟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没有资格再过上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