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通判府,王氏一族迎来了等待已久的远客。
“陈小姐,久仰大名。”通判王龄携家中妻女端端正正地叩拜了一番:“季先生早遣人来信过,王龄家中上下三十余人,愿为七州共主效犬马之劳。”
马车里度过几个日夜,夜深前来,陈文荷肩上披了件玄墨色披风,脸庞白皙胜雪,她微微一笑:“王通判消息倒是灵通。”
王龄笑容满面,拱手道:“在下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前些年已然察觉局势微变,却未曾往深处想,聂先生信任小姐,将冀丰二州拱手相让,小姐又凭这般非凡本事相继占下五大城池,如今金蝉脱壳计成,抵达燕京再做谋算,小人早已心生敬意,定当竭尽所能辅佐小姐。”
燕王此人多疑善妒,唯独对心腹信任有加,是以这燕京二位通判油水充足,地盘相当可观,陈文荷从夔州调来的私兵养在这里绰绰有余。
眼看着何严与朱娘带着人安顿下来,陈文荷偏过头看着毕恭毕敬的王龄:“王通判倒是个趣人,季三穹何等行径你我心知肚明,怎地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万一我只是一略有心机的官家庶女,不过编一套说辞来燕京逃难呢?”
“在下不才,在治理燕京这等正务上没什么过人之处,唯独一双眼睛还不算钝,”王龄乐呵呵道:“若非有眼力见风使舵,凭王某这等不入流的才学,万万熬不到这个位置,季大人平日所言的确三分真七分假,可王某见到陈小姐第一眼的直觉却是骗不了人的。”
“陈小姐眉间气宇,不似寻常王相。”
……
北方气候向来如此,夏日晴燥的晚上能见到疏朗夜空,司玉心在群芳苑中呆了一会儿便觉得冷了,唤秀兰拿了外衣。
“幽州那边,司府暂且被福兰接管了,”陈文荷于庭中端坐,握着卷竹简头也不抬地对她说:“傅左宁不会死,开封那边也不必担心。”
“你早料到我这趟回不去,还找准时机让手下趁机占了司家?”司玉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好,被设计至此,她已经从应有的愤怒转为惊讶:“如此手段,就想将我司家多年基业占为己有吗?”
“那你想多了,司家除了钱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陈文荷道:“我并不缺钱。”
司玉心一时语塞,身为商女,一辈子多半系身于金银财宝上,姑且算陈文荷对钱不感兴趣吧,那为何偏偏占了司家去?
司玉心算不得藏不住事的,可对于陈文荷来说,她那点疑惑跟写在脸上没什么区别。收起竹简,陈文荷道:“我看重的不是司家,而是司小姐你。”
“哦?”叫人接管司家是为了让自己替她做事,司玉心好奇道:“不知我有何过人之处能让陈小姐入眼?”
“幽州第一富商家主,治理司家井井有条,司小姐十三岁接管司家,你的本事远不止如此,”陈文荷睨眼笑道:“司小姐之才,治理区区一门一户太过可惜,眼下我有几座城池可用,其中官商无数,阳奉阴违者甚众,若由我来治,少不得见血,而司小姐显然有不费一兵一卒的能力。”
“你是想让我辅佐一城之主,管理城中金库?”司玉心睁大眼。
“并非一城,而是三州。”陈文荷摇摇头:“主治一城,难见成效。”
“……三座、州?”司玉心看她的眼神已经在像看怪物。
“嗯,若能成事,今后会有更多交到你手里。”陈文荷的表情全然不像开玩笑:“此时留住司小姐,不过是想问问,可有意愿替我分忧?”
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秀丽的眉眼,司玉心皱眉一瞬:“我有些不明白,自古以来,钱粮之事,实乃势力根基,我本不是小姐该信之人,半路相见,尚未入伍,怎地陈小姐竟放心将这些重任交由玉心?”
“不是该信之人?”陈文荷半伸懒腰,脸上浮现一点倦意,像个悠闲到无所事事的小姐,她语气散漫,含着点笑意:“我觉得,司小姐与我,分明极为投缘。”
“权晋之内,三京十六州,开封名存实亡,玄德帝有名无分,本就是傀儡,”轻描淡写地谈及如今局势,陈文荷表情淡淡:“若司氏一族真有心安于现状,便不会与长生殿珠胎暗结,我猜,这些年司氏保长生殿富贵,供其衣食住行,淬其武力兵器,所求应是一份不会在乱世任人宰割的权力。”
自古以来,商贱农贵,即使身傍不菲家产,仍需要有权有势者庇护,司家也是如此。可入仕这条路艰难,司家儿郎大多不景气,司玉心没有如宋明华一般的气魄,也没有抛却一切走上仕途的决心,官家难以插足,便只能与长生殿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