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祝婴宁身体里轰然炸开,将她血管里的血液烧得一片滚烫。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意会到了男生之间心照不宣的黄色玩笑,意会到了男性群体间恶心至极的某种默契,在十五岁的这天,阳光列列的操场上,一个面色窘迫却累得无力反抗的女同学面前。
她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周围取笑吴波的男生,这些平时看起来很正常的男同学此时此刻荒谬到像一群滑稽且低能的猴子,脸上因某种刺激而渗出潮红。
他们用手充当喇叭,朝着路过的吴波怪叫:
“大波这次跑得有进步啊?”
“不愧是大波——”
“大波,加油!大波,加油!”
为首的郑泽楷甚至快步小跑到吴波身边,故意拦在她面前,笑道:“用不用我带着你跑啊,大波?”
吴波没说话,低头闷声朝前跑着,脚步沉重地落在塑胶跑道上。
郑泽楷笑着与旁边男生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还想再说点什么,谁知下一秒,身后的衣摆骤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那股拉力抡到了旁边跳远用的沙坑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不仅郑泽楷本人惊呆了,旁边围观的男生也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几个眨眼间,祝婴宁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伸出手,像推多米诺骨牌一样,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推到了地上,后面的人反应过来,赶紧稳住重心,脸红脖子粗地大叫起来:“尼玛……你有病啊?!你干嘛?”
“我干嘛?”她气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停下动作,大力喘息几下,说,“我还要问你们想干嘛呢!你们真无聊,你们的玩笑也很无聊!向她道歉!”
几个男生本来怒火中烧,被她这样一说,对视片刻,立刻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玩笑?我们开什么玩笑了?”
“你们说她……”祝婴宁难以启齿那个带着恶意的词汇,说到一半便卡住了。
“怎么?我们说她什么了?”有个男生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我叫郑泽楷也叫大楷啊,咋,我也在开郑泽楷玩笑?就你们女的特么敏感小心眼,自己污还给别人扣帽子。”
“你!”祝婴宁被他的狡辩气个半死,知道他们管郑泽楷叫大楷和叫吴波大波完全是两回事,意图完全不同,但却被他们堵得无法反驳。她要怎么反驳?难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们在嘲笑女同学胸|大吗?这话说出来只会让吴波更加尴尬。
“反正你们必须跟她道歉!”她只能大声地强调,“你们不道歉我就去找老师了!”
郑泽楷已经站了起来,绕到祝婴宁身前,不屑地冷笑道:“道歉?搞笑!我们都还没让你道歉呢,你在这狗叫什么?你莫名其妙推倒了我们这么多人,你以为你他妈很占理啊?周围所有人可都看到了,是你先动手的,你爱打小报告就去呗,看看哪个老师愿意屌你。”
她一时噎住了,看了看周围,周围果然已经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吴波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拽她,脸都皱成了一团:“唉……算了吧,别跟他们争了,我真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你、你已经习惯了?”祝婴宁简直难以描述自己听到这话以后内心的感受。
这时体育老师也听到动静靠了过来,问他们:“怎么了?怎么了?!打群架啊你们?散开!都散开!”
“哪敢啊老师。”郑泽楷白了祝婴宁一眼,嗤道,“我们哪打得过母老虎。”
“……”
要不是这里围着太多人,她真想上前扇他几巴掌,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母老虎。
吴波在一旁积极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体育老师说:“老师,我们闹着玩呢哈哈,没什么事!”说完往手上加了些力道,把祝婴宁拽到一旁,低声求她,“算了吧,算了,真算了。”
当事人都不想计较,祝婴宁实在无法可想,只好随着她的力道暂时先走远点。
体育老师登记完所有学生的成绩,让他们列队集合,交代了一通自由活动的注意事项就让他们原地解散了。
祝婴宁本想和之前的体育课一样,随便找根单杆运动一下,发泄一下肚子里的闷气,结果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旁边窜出来的吴波拦住了脚步,她讨好地一笑,说:“那个……你叫祝婴宁是吗?我请你喝饮料吧?”
“不用了。”祝婴宁叹了一口气,“我什么都没帮到你。”
“不不不,你替我说话,我真的很感动,真的!”吴波拉住她的手,执意要把她拽去小卖部。
“不……真的不用了。”别说她没帮上忙,就算帮上了忙,也没有喝别人饮料的道理,祝婴宁不想去小卖部,只好往反方向使劲儿。
两人跟拔萝卜似的,站在原地,一个往左使劲儿,一个往右使劲儿,半天都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了两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