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活不长。
柴禾与炭的价钱,一日比一日贵,所幸不算太过份,咬一咬牙,还是能买上一些。
何况天气并非一成不变,雪后没两天就出了太阳,冷归冷,总算在午间太阳最大时,晒一晒衣衫被褥,不至于太难熬。
不过,宁毓承对此很是奇怪,直觉后面有事发生。
当一样东西有利可图时,哪怕是臭不可闻的屎尿,也有无数人从中攫取利润。
比如江州府卖柴卖炭之人,都是穷困的百姓,他们无权无势,江州府的地痞无赖,竟然没有在这上面动心思。
这天,宁毓承的马车经过丰收粮食铺,赵丰年恰从里面出来,他脸上对面笑迎上前,道:“七郎打算去何处?”
宁毓承从车窗探出头,看着赵丰年比太阳还要热情的笑,道:“我准备回府去读书。”
赵丰年眼珠一转,望了望天,道:“早间送了些冬笋到分茶铺子,我让人留着,用来煮咸肉,最是美味不过。时辰不早,七郎不若一道前去,待饭后再回府?”
最近赵丰年马老太爷他们热情得很,宁府什么都不缺,他们会送些稀奇新鲜的吃食来。夏夫人知道宁毓承与他们经常打交道,于是全部收了下来,待冬至时,再准备一份丰厚的回礼还回去。
宁毓承一看赵丰年的
反应,便知道他有事要说。赵氏分茶铺子的吃食不便宜,比起江州府最贵的会丰楼却差远了,于是笑道:“多谢三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三爷上车吧,我们一道过去。”
赵丰年高兴地让小厮驾车跟在后面,他上了宁毓承的马车。车内温暖,赵丰年舒服地叹了口气,敞开了自己的皮裘大氅,道:“外面真是冷啊!”
宁毓承望着赵丰年的皮裘,问道:“三爷怎地没做皮子买卖?”
“我的本事不足,哪能什么买卖都沾一份。”
赵丰年虽嘴上谦虚,到底有些不甘,道:“七郎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着了。皮子不是人人穿得起,最好的皮子,在寒冷之地,比如北边的吉州府,西北的甘州府也不错。江州府离这两地来回近万里,这一路的行税收起来,皮子就变成了天价。就是再有钱的人家,买上几张上好的皮子,做成皮裘穿,只换衬,不换里,一件皮裘能穿十余年都不会坏。辛辛苦苦在路上折腾近半年,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倒霉事,说不定连命都没了。老天爷又没人能算得准,要是回到江州府,遇上天气暖和,皮子不好卖,非但赚不了钱,连棺材本都折了进去。”
宁毓承听出了两点,一是路上官府吃拿得厉害,税收太高。二是路途遥远,危险太大。
“倒也是,做富人的买卖能赚钱,穷人没钱,难以赚到,油盐酱醋茶,能赚到的都是有本事之人。”宁毓承笑着道。
盐茶都是官营,每年放茶引盐引。茶穷人买得少,江州府产茶,农户会在房前屋后种上两颗茶树,也不拘茶好茶坏,有点味道就行。
盐是一本万利,可惜并非人人都能做。其实,只要是能赚钱的行当,都有人盯着,寻常人开间小铺子,休想能赚到大钱,捡些吃剩的碎渣罢了。
无论是营商环境,还是来往方便,大齐都不具备。
宁毓承这时脑中不由得想到,宁礼坤他们前去江州府之行。
江州府府城与明州府府城之间的距离,约莫在九百里。
宁毓承问过宁礼坤,要是天气好,顺当的话,经官道行走,最多六天就能到。
算下来,马车一天行驶的路程,在一百五十里左右。行走得如此慢,除去马负重行驶,在路上必须歇息,还与路不平有关。
江洲府的官道,宁毓承走过了几次,离府城越远,官道越烂。
这是无法避免之事,官道都是石头泥土修筑,遇到下大雨,泥土被冲走乃是常事。官员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有朝廷的大官下来,会征用民夫去修补。
至于官道颠簸不平,官府只当没看到。行路难,路不好走,有两重意思,道路本身的不好走,官府的关卡不好过。
“都是为了朝廷国库。”赵丰年笑着说道,他的笑容,讥讽,又意味深长。
宁毓承没有做声,他清楚赵丰年话中的意思。
国库穷,天子都是做垄断买卖,内帑私库却从未穷过。
分茶铺子到了,两人下了车,进了楼上雅间。掌柜亲自前来招呼,赵丰年道:“冬笋煮咸肉,其余的,你让铛头用心做几道拿手菜。”
掌柜应下,让茶水博士下去传话,亲自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
赵丰年抿了一口茶,见宁毓承捧着茶盏没动,眉头皱起,道:“铺子的茶不好,七郎你若吃不习惯,别与我客气,放着就是。”
宁毓承笑道:“我是不渴,捧着暖暖手,并非嫌弃茶水不好。”
赵丰年眉头展开,笑道:“七郎随和,不像阿盛,挑嘴得很。”
说到赵春盛,赵丰年开始犯愁:“唉,我将阿盛宠坏了,他阿娘也宠。我就怕他以后没出息,将家产挥霍一空,赵氏败在他手。要是他能跟着七郎,学到七郎的三分本事,我就能放心了。”
宁毓承道:“三爷言重了,阿盛有阿盛的福气,他读书上也不算差,以后考个功名在身,赵氏的家产就败不了。”
“有福气还不算,阿盛的福气,怎能与七郎相比。”赵丰年嘿嘿讪笑,问道:“七郎当时,是如何知道老太爷会有事,方通判会拉拢我?”
宁毓承笑而不语,要尽快做出判断,反应,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