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付出这么多汗水努力…就是为了区区八百户百姓而已。
刘禅又道:
“朕想设立农庄,非只是吏员不足的事情。
“两宜里的情况,奉宗你也看到了,二十三户百姓,凑不出两把完好的铁锄。
“用石头磨出来的农具,用木头制成的耒耜,他们耕作的效率该有多差呢?
“若非这大河边上土质还算松软,用如此原始的农具,恐怕耕十亩地都做不到吧?
“国家以农为本,此番我大汉缴获铁器颇多,朕下一道旨意,给临晋八百户在籍百姓每户发一把铁锄完全不成问题。
“但铁锄坏了呢,他们该到何处去修理?
“明知代田法高效,怎么才能教授给他们?
“遇到天灾欠收,口粮都不够,何况留下粮种?到时他们又该去向谁贷粮?
“长安百官都在议,要给关中百姓均田。
“但你也该晓得,均田之后,所有已经均田的民户,便要按分到的田亩,向朝廷交一定比例的税赋。
“百姓农具没有,口粮没有,粮种没有,高效的耕作方法没有,甚至连丁壮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分给他们田地,让他们交税服役,恐怕对他们而言又是另一种迫害吧?
“就算免除他们的徭役赋税一段时间,他们面对分来的田地,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不能从根本上提高他们的耕作效率,类似今日这种惨状,就还会继续发生。”
阿斗对民生不感兴趣,导致刘禅对蜀中百姓情况如何也并不知晓,但这一次巡行关中,直插基层,关中百姓生产资料的匮乏程度,着实出乎了刘禅的预料。
他们缺乏的根本不是所谓的曲辕犁、龙骨水车,而是一把铁锄,几石粮种,仅此而已。
听着天子这番言语,陈祗思绪一下子也飘到了五丈塬。
这位天子自打亲征以后,非但重视兵事,对农事也同样重视,命工匠们改良的曲辕犁、龙骨水车,还有五丈塬下开垦出来的几十万亩田地,就是明证。
而负责开垦田地的俘虏,在某种程度上,过得似乎比临晋的在籍户口还要好一些,至于耕作的效率,也毫无疑问地比这群用石制、木制农具的百姓要高上许多。
何也?
因为大汉保证了粮种、农具的供应,保证了俘虏每日的口粮,农具每日能损坏数百把,但是五丈塬上的铁匠马上就能将之修好。
临晋百姓是不知道去购买一把铁锄就能多耕几亩地,产出的价值远比一把铁锄高得多吗?
据他调查,非是如此。
是他们能够购买到的铁制农具质量多奇差无比,有些差的,甚至耕不了一亩地就断了。
百姓没得选择,没钱、也没处修理,反倒显得石制、木制农具更加好用了,至少这些简单粗糙的农具,他们可以自行打磨,坏了再打,除了时间外,几乎没有成本。
而他们的时间是最不值钱的。
就在陈祗思绪发散之时,天子的声音再次将他拉回现实,将漂浮的眼神再度聚回天子身上,只见天子神色严肃又认真。
“临晋在籍户口不过八百。
“若能将这八百余户,按距离远近聚在一起,分设三四个农庄,朝廷集中赈济口粮、粮种、铁锄及龙骨水车等农具。
“每个农庄设一典农官,遣十余典农吏,再建一铁坊集中生产修理农具,以专人向他们集中教授代田、轮作、沤肥之法。
“一年内,朝廷会有所损失。
“到了第二年,百姓便能自立。
“第三年,百姓大概就已经能自给自足,有些存粮,能够抵御一定的风险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朕以为这些手段,大概要比免除他们几年赋税徭役要更好一些。
“而大汉现在的付出,将来会得到几倍、十几倍的回报。
“所谓的休养生息,难道非得是黄老之术,无为而治,而不能是朝廷主动干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