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用颜色来形容北城的冬天,宁书禾知道有种传统色叫暮云灰,最开始是形容夕阳西斜,余晖将尽时,远山背峰藏隐的某种枯灰色,但眼下了无生机的景色,倒加深了几分字面上的意韵。
北城的冬末春初,云层沉厚,日光久久不能渗透,只隐隐透着些许天光,分辨昼夜,下雪时空气中朦上一层微白的滤镜,天色更像是长时间不能汲取水分的将死槁木,坚硬的树皮脆裂,木质干竭的那种死灰,没半点生机。
宁书禾抬眼眺望,于灰沉的空中伸手,试图接下一片雪花,她静静盯着其中某一片,最终却还是错过,袖子上却落了一片更大的。
许若若坐在她身旁的秋千上,木板制成的秋千椅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她趴在褐色的木质茶桌上看了宁书禾好一会儿,倏然痴痴地笑了。
听到动静,宁书禾回过神来,好奇问她:“怎么了?”
脚边蹲着的那只狗也站了起来,于许若若身旁蹲下,脑袋安静伏在她膝头。
“没什么。”许若若摇摇头,话锋一转,“表姐过年的时候在圣彼得堡?”
宁书禾点点头。
“那里好玩吗?”
“挺好玩儿的。”宁书禾瞧见她的围巾掉了下来,弯腰捡起,重新替她围上,“下次带你去?”
“好呀。”许若若笑着,“不过那边应该挺冷的。”
“天气暖和点,或者干脆到夏天,那个温度你也可以去。”
“夏天?”许若若歪头想了想,“之前我一直想努力活到表姐的婚礼,现在还得努力活到夏天,好辛苦。”
宁书禾不愿听她说这丧气话,伸手拊她脑袋,也略过讨论婚礼的话题,抿了抿唇,伸手拉她:“进屋吧,一会儿吃饭了。”
许若若摇头晃脑地拽着她的胳膊,像小孩一样撒娇,语调也轻飘飘:“不要,你再陪我坐一会儿嘛。”
说罢后周思若干脆缠着她的腰,靠在她身前。
宁书禾也不再动,许若若很快就安静下来。
天气干燥,鼻腔里微微发涩,除此之外,其实并没感觉到太冷,许若若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敛下来,小声询问:“我应该吃不到表姐的喜糖了,对不对?”
“这次吃不到了。”宁书禾不打算瞒她,半开玩笑的语气,“我和傅祈年已经分手很久了,不过不是还有下次嘛,等我下次结婚的时候再请你当伴娘好不好?”
许若若破涕为笑,问她:“为什么?他出轨了?还是表姐你移情别恋了?”
“都没有。”
“那为什么会分手?”
宁书禾笑了下:“就是不合适。”
她和傅祈年之间,无非都是些立场问题,远远还没到了评价谁对谁错的地步。
许若若眨眨眼:“既然早就分手了,那为什么婚礼还能重定?”
“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就能不做的。”
许若若同样沉默不语,过了好半晌,拉她在身边坐下:“没关系,我爸他一定——”
许若若的话说了一半,没再继续,她也不是小孩儿了,自然懂这里头的利弊,她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他应该也不是真心帮你,姑姑姑父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来没说过要来帮表姐,现在突然有个压他一级的人上门,反倒开始不屈了,我才不信,表姐,我爸的话你也别全信。”
宁书禾有些哭笑不得:“不可以偷偷编排爸爸。”
许若若撇了撇嘴:“本来就是,他肯定是拿了别人的好处,我还不知道他嘛?嘴上说的要帮忙,实际上有利可图才掺合,谁也没他能把自己摘得利索。”
宁书禾再去摸她脑袋:“不许胡说。”
说罢,她垂眸,沉默下去。
其实她比谁都明白许若若不是胡说。
本想在傅修辞身上赌一把,但她实难看出傅修辞真正的想法,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知道谢承平是受谁所托去了海城,更不知道许明哲说的是真是假,谢承平又拿了什么利处给他。
这感觉糟透了。
所有人都能在这场联姻里拿到实打实的好处,除了她自己,或许也不包括傅修辞。
但傅修辞不愿意帮她,无父无母,无人撑腰,擅长且深耕的领域专业和行业与宁家、傅家甚至许家三家都差之千里,但带来的人脉和资源却十足有益。
不论从什么角度看,宁书禾都知道自己是最适合牺牲的饵。
俗话说得好,放长线,钓大鱼。